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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8.第 48 章

6个月前 作者:一枕

可方棠也觉得, 林澈是个稀奇古怪的男孩子。

他有很多莫名其妙的想法,经常让人摸不着头脑。

不过, 也许就因为他俩都稀奇古怪, 才会成为青梅竹马吧。

方棠的红领巾一直戴在校服领子下。

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也没有取下来。

这次不是忘记了。

她只是想要给爸爸妈妈看看而已。

——虽然她因为满腔疑惑, 并没有感觉到太多开心。

但她觉得爸爸妈妈应该会高兴。

电视上汤姆和杰瑞又展开了追逐战, 伴随着激烈的音乐。

方棠津津有味盯着电视, 几乎忘记吃饭。

爸爸妈妈的声音偶尔会拔高几分,有些尖锐, 盖过电视。

到了这种时候, 方棠就赶紧扒几口饭。

***

方爸以前当过兵,退伍之后成了个配送司机。

经营的是牛奶生意, 在河边租了个小仓库,里面堆满了货物。

他的工作就是每过上一段时间, 去厂家以最低的价格拉上一大堆奶制品, 然后再把这些东西批发给乡镇上的零售店。

每箱牛奶只能多赚几分钱。

方父总说, 赚的都是人力钱。

因为他负责把在方棠眼里重到可怕的牛奶装上车,再卸下来, 放到商家指定的仓库中。

每天抱上抱下百来件牛奶, 然后回家贴膏药。

方棠眼里爸爸温柔好说话。

外人眼里就是老实好拿捏。

镇上有几户商家,欠着一两年的牛奶钱了,死活不肯给。

旧的帐还没收回来, 新的欠条又打了下来。

方母在公司上班, 顺带管管家里的帐。

今天统计时, 看到方爸又带回来的五六张欠条, 实在忍不住,爆发了一场大战。

两个人好不容易停歇,方母扭头看看女儿,深吸口气,把情绪压下来。

“棠棠,学校给你发红领巾了?”

方棠点点头,又立刻摇头:“不是发的,是奖励给我的。”

一年级学生的视角和大人的视角并不一样。

譬如说文婷就对方棠戴上红领巾一事羡慕不已。

但这么光彩的事情,搁大人眼里就是“早晚的事”,和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。

妈妈随口夸了一句“能干”,往后说。

“棠棠,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一下,准备送你去少年宫学个乐器,你有没有想学的?”

学乐器。

方棠心脏突然砰的一跳,抬眼往自己卧室看过去。

门敞开着,书架上有个棕色的册子——那是她收集卡片用的小册子。

那上面跑着跳着的小人,好像都露出笑容,对她挥着手。

她严肃地晃晃脑袋:“妈妈,我想学画画。”

妈妈很惊讶:“为什么?”

“因为我喜欢。”

方母立刻笑起来:“你学什么都行,就是画画不行,咱家没一个孩子有绘画的天赋。”

方母和她数:“章宇学了两年,简笔画都画不好。你二表哥被老师委婉劝退,画板早就积灰了——你爸你妈更是对绘画欣赏力为零。咱们家孩子,没那个创造能力。”

“你学音乐挺好的,培养培养气质。”

爸爸似乎对妈妈这个说法也颇为赞成。

也就是说,她家祖传学不了绘画?

方棠似懂非懂点点头。

想了一会儿,做出成熟深沉的样子。

“那……我能先去少年宫看看,再做决定吗?”

这回妈妈没有驳回她的意见:“好,那这周六,正好林澈他们要去上课,我们就一起去看看。”

***

千盼万盼到周六。

妈妈果然带她跟林澈一行人一起前往少年宫。

林澈一路脚步极其轻快,酒窝若隐若现。

等到了之后,立刻小大人般介绍起来。

“这栋楼都是补习班,小学到高中课程都有。旁边那栋是综合大楼,徐思齐和江简都在这栋楼上课,学珠算和书法。里面还有绘画班、科技班、手工班什么的。”

听到绘画,方棠抬眼扫过去。

楼上蓝色的玻璃反射的阳光,明晃晃的,有点刺眼。

林澈带着母女俩绕过两栋教学楼,往操场后面走。

“这边是歌舞楼。三楼以下都是学乐器的地方,上面是空手道、舞蹈班和合唱班。”

林澈人缘好,刚一走进大厅,就有好些人和他打招呼。

也有女孩子跑过来:“林澈,老师布置的曲子你练习了吗?”

“练习了。”

“我没练习怎么办?”小姑娘露出委屈又可怜的表情。

“凉拌。”

林澈几乎没回头,虽然保持着正经的模样,回答却极其不走心。

方棠有点想笑。

偷偷看过去,却见那女孩一副被噎住的表情,脸色难看往这边张望。

她又赶紧把脸绷起来。

林澈带她们一路从一楼逛到三楼。

“一二楼是西洋乐器,三楼是民乐。”

不少教室空着,显然是错开了时间上课。

方棠透过一扇扇窗子往教室里面看,各种乐器眼花缭乱。

她心思还是在绘画那边,对学乐器有些兴意阑珊。

直到——

走廊上响起个绵长的音符。

清冽如泉水,在吵闹的走廊上格外透着股静雅的意味。

她蓦地抬起头!

“这是什么?”

器乐声音不大,却有魔力般的抓人注意力。

方母回答她:“古筝。”

方棠站在教室门口,显然还想再看看。

妈妈在后面和林澈交谈:“澈澈,你学的什么?”

“钢琴。”林澈回答,“我钢琴老师很好,我和我表弟都在这里上课。不过他在幼儿班。”

他说着,瞧方棠一眼,声音稍微大了点。

似乎试图把她的兴趣吸引过来:“钢琴……其实挺有意思的,而且声音也很好听!”

可惜方棠看也不看他一眼。

方母又问:“我平时听到你家也有吉他声音,是谁在弹呀?”

“我和我爸。”林澈乖乖道,“我有时候会跟着我爸学吉他。”

“真厉害!”

方母夸他一声。

大姐姐又拨了下琴弦,古筝的声音再次流泻出来。

方棠思绪也似乎随着琴声慢慢飘远。

林澈声音朝气有活力,她突然想到开学第一天。

班干部的事儿。

***

小学生眼睛里,能当上“老师的小帮手”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,哪怕只是个小芝麻官,也有不少人抢着要当。

譬如说负责抽背的四人小组组长。

还有负责保管钥匙和检查卫生的生活委员。

被指派了的同学说话的时候,都有股庄严感。

官民阶级初见端倪。

方棠什么也没当上。

当时文婷安慰她:“没关系,还有少先队员呢,你努力一点,一定能选上少先队员的!”

方棠却眨巴眨巴眼睛,用有点困惑的表情询问:“为什么班长是林澈?”

小组长都够让人眼馋了,更别说班长!

在大家心里,这可是仅次于老师的位置。

位高权重,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。

怎么就让大笨蛋林澈给当上了呢?

文婷却不觉得惊讶,理所当然地回答:“因为他很厉害呀!”

“厉害?”

方棠露出做梦般不可思议的表情。

他有什么厉害的?

狗狗不搭理他,他就对着狗叫。

第一次见面名字都写不来。

打游戏也赢不了她。

……有什么厉害的?

文婷却说:“你不知道吗,林澈很出名!”

她本来就喜欢说话,根本不用方棠接着询问,兀自叽里呱啦往后面说。

“他在少儿音乐赛拿过奖。加入过市里面的儿童合唱团当领唱。而且他还能说外国话!老师都夸他聪明,我爸妈也经常让我向林澈学习!”

方棠微微张开嘴。

什么音乐赛,合唱团,外国话。

听起来像另一个世界一样。

她完全没有接触过的,连想都难以想象的世界。

“我还听到金老师亲口说林澈管理能力强,适合当班长呢!”

文婷信誓旦旦补充一句。

那时候方棠知道了一件事。

林澈虽然不认识一二区的孩子,但一二区的孩子都认识他。

江简和徐思齐经常会告诉别人:“我和林澈是好朋友,我们就住在一栋楼。”

她也可以这样说,然后肯定能收获很多朋友——

但从来没这样说。

她又想到林澈家里让人爱不释手的铁轨小火车玩具。

同样是六岁,却有不一样的生活。

这让她内心有股奇妙的火焰熊熊燃烧,像是点燃了那架小火车。

“呜——”的一声鸣笛,滚滚前行。

烫得她热血沸腾!

不是沮丧,也绝对不是嫉妒。

是一股想要蛮横生长的冲力!

她不想借着林澈的名声去认识小伙伴。

因为她觉得……那样不好。

她凭自己就可以认识好多好多人。

而文婷她们谈起林澈时,对他会好多好多技能,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。

方棠可不觉得他会的本事,是天生长出来的。

谁还不是靠学习呢!

大笨蛋林澈可以很厉害。

她也可以!

她拿定主意,握好小拳头表明决心,转过身。

“妈妈,我要学古筝!”

***

方母似乎也觉得古筝挺好,爽快地答应下来。

报完名,带着方棠准备离开。

少年宫操场上有块不小的区域,用作儿童乐园。

刚才走进这里的时候,方棠就瞧了好几眼。

她想去玩。

所以她告诉妈妈自己想要在少年宫呆一会儿,到时候和林澈他们一起回家。

妈妈应允,叮嘱几句,先行离开。

方棠一个人也能玩得很开心。

在大圆环里钻来钻去,走走平衡木,又去坐坐弹簧马。

最后好不容易玩累,她坐在秋千上开始发呆,有一搭没一搭的晃动。

太阳斜斜挂着,温度让人觉得暖呼呼的。

风又很轻。

特别适合打盹儿。

直到下课铃响,她才回过神来。

方棠懒洋洋打了个小哈欠。

旁边几栋教学楼都一下子嘈杂起来,还有纷沓的脚步。

没过多久,操场就变得热闹。

方棠揉几下眼睛,脚尖点着地面。

刚要晃动,就听见一声“你怎么没回去?”

声音干净又明朗,落在耳朵里面很舒服。

紧接着,秋千的绳子被人握住。

方棠回过头,这才看见林澈和其他一些孩子站在旁边。

孩子们年纪都不大。

男女俱有,刚才在大厅没练琴的小姑娘也赫然夹在其中,正用被抢走小伙伴的眼神怒视着方棠。

方棠和他们大眼瞪小眼。

有个看起来年纪小一点的胖男孩呆呆问:“林澈,你玩秋千吗,我推你。”

“不用,”林澈随便挥了下手,“你们玩。”

他握着方棠的秋千绳不放:“棠棠,我推你吧?”

孩子王也是王。

大家都想要和他一起玩。

可这个王现在却很开心地帮方棠推着秋千。

方棠的膨胀心理随着秋千晃悠而升高,一边也没忘记悄悄叮嘱林澈要雨露均沾。

——她从文婷那里学的词,文婷是从电视上学的词。

林澈的成语书上可没这个。

他立刻问:“雨露均沾是什么意思?”

“就是不能只和一个人玩。和所有人都要玩一玩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他暂时松开拉着绳子的手。

方棠回想着文婷对这个词的描绘。

“因为他们都在你的王宫里呀。你不理他们,他们会很孤单。”

林澈愣愣的。

好半天,露出“真麻烦啊”的别扭神色,将脸一别开。

“要那么多人做什么!我的王宫里只有你!”

虽然故作不在乎,可声音极为笃定。

方棠一顿,突然涌出些感动。

她下意识要对他笑笑。

不料林澈又紧张起来,很严肃:“那你呢,你会雨露均沾吗?”

方棠想了想,点头:“会。”

林澈面色一变,斩钉截铁道:“那我不许他们进宫,都在王宫外面站着吧!”

这回轮到方棠问为什么了。

“为什么?”

林澈看她一眼,小小的“嘁”了一声,很不爽。

“他们要是进宫了,你肯定就不和我玩了!”

“所以都不许进来,搁边上站着吧!”

秋千再次被推高。

方棠侧过脸看看林澈阳光下微红的脸,疑惑地眨了下眼睛。

好像……哪里不对劲。

又好像没什么问题?

……算了。

左边则是一排排六层小楼。阳台上摆了各种花盆,还有水洗过的蓝色工人服,在衣架上摇摇晃晃。

来来往往经过凉亭的人都会打量她几眼。

方棠也用同样好奇的表情和他们大眼瞪小眼。

住在这里的几乎都是同一个厂里的员工家属,彼此极为熟悉。

方棠一家像突兀闯进来的入侵者。

视线逡巡之际,她忽然听到细碎的打闹声。

十分稚嫩的嗓音。

她这才注意到居民楼下花坛边蹲着几个男孩。

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小,都是五六岁的样子。

他们面前是一条狗。

几个人似乎执着地想要逗狗叫出来。

不过不管他们做什么,那狗都只趴在地上,偶尔敷衍似的甩一下尾巴。

为首的男孩耍了十八般武艺之后,终于气不过,干脆采取了最原始的方法,对着狗喊一通。

“汪汪汪汪汪汪汪!”

眼见着狗再次无动于衷地一甩尾巴,方棠突然笑出声。

看起来反而他更像狗。

好傻噢。

那边蹲着的男孩嗖地站起来,耳朵迅速变成粉红色。

他显然听到了方棠没憋住的笑,目光熠熠朝她的方向看过来。

大睁着的双眼黑白分明。

大人经常说,嘲笑别人是不礼貌的行为。

方棠觉得自己不应该嘲笑被狗戏弄了的男孩们。

她抿住嘴,努力想要把笑容藏起来。

只是眼睛骗不了人,弯得跟月牙似的。

男孩耳朵更红,又羞又恼。

他率着他那两个跟班气势汹汹跑到凉亭里,把她团团围住。

“你是谁!”

男孩用严肃的表情看着她。

方棠眨巴眨巴眼睛,自下而上打量他。

他应该比自己高一点,身体瘦长,皮肤很白。

绝对是个过年走家串户时会被亲戚夸奖很漂亮的孩子。

睫毛又密又长,瞳孔乌黑,眼尾色泽很深。

像是什么动画片里面的人物……哪个动画片呢?

她盯着他两排睫毛,一时间没有回答。

直到男孩再次开口:“我叫林澈。你叫什么?”

她这才晃了下双腿:“我为什么要告诉你?”

一股子天生的捉弄人的狡猾味儿。

林澈瞪大了眼睛,小包子脸上露出些许错愕。

也许他根本没想到他自报家门后,对方还能这么不给面子。

所以他瞪了她很久。

发现她确实不准备再搭理他,便气道:“你给我等着!”

他一挥手,指挥:“江简,徐思齐,你们看着,别让她跑了!”

他身后两个男孩各自上前一步,一左一右杵在方棠前面。

做……做什么!

方棠坐直了身子,偷偷往后挪一下。

她并不害怕林澈。

也许他刚才对着狗叫出来的一串“汪汪汪”太可笑了。

可面对林澈身后两个摆出凶神恶煞的脸,不知道谁是谁的男孩时,她却缩了下脖子,有点发怵。

林澈语气立刻一松:“你们不许凶她,在这里等我!”

话音一落,他飞快跑出凉亭。

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招待所的墙后。

盯着她的两个男孩没有要动手的意思。

方棠松了口气,低头看自己的水晶凉鞋。

林澈的两个小跟班都不和她说话,凉亭里的沉默让人手足无措。

她禁不住想,妈妈什么时候能收拾完?

傍晚的夏风轻柔地驱逐开热气,天空上的金色渐渐流动变成红紫色。

有几个大孩子一边蹬着自行车,一边使劲摁车铃,笑笑闹闹从凉亭边骑过去。

林澈再次跑回来。

轻快鲜活的脚步声一路到她跟前。

方棠刚想抬眼说点什么,不想,视野里被递了个东西。

一根小雪人冰棍。

做什么?

她有点猜不透面前这个男孩了。

但她下意识把手背了起来,满脸警惕。

林澈却强硬地从她身后把她手拉出来,把冰棍塞给她:“给你的,很好吃,你尝尝。”

然后鼓着包子脸。

“现在你能告诉我,你叫什么了吗?”

他眼睛扑闪扑闪的,很像夜晚天空上的星星。

极其灿烂。

他把她堵在这里,凶巴巴的塞给她一根冰棍,就是为了知道她的名字?

真是个奇怪的人。

“方棠。”

方棠吃软不吃硬,用软下来的声音回答他:“方圆的方,海棠的棠。”

林澈想了一会儿,摇摇头:“你写给我看。”

他把手伸到方棠面前。

手上略有点肉,不过掌心细白,手指很长。

拿人手短,吃人嘴软。

方棠此刻有了深深的体会,就算不情愿,也只能在他手心上写。

一点一竖一撇……

“看懂了吗?”

方棠咬了口小雪人,抬头。

却见林澈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,从刚才的小白包子变成了小红苹果。

林澈把手抽回来,眼睛别开躲闪几下,点点头。

方棠没注意到他的窘迫,问:“那你呢,名字怎么写的?”

“我……”林澈张了张嘴,“林是两个木头的林,澈是……清澈的澈……”

他顺利地写下了林字,可“澈”比划了半天,组成个奇奇怪怪的形状。

方棠怎么都看不明白,追问了好几遍。

却发现他每次写的“澈”都不一样。

她突然明白过来,对他眨了下眼睛,有了丝浑然天成的嘲笑:“你是不是根本不会写你的名字?”

“我会!”

林澈像是受了刺激似的,小身子弹了下。

然后在方棠笑眯眯的视线里,手足无措的承认:“我名字很复杂,不好写。”

林澈认识很多字,也会写很多字。

江简、徐思齐的名字他都会写,但他唯独不会写自己名字第二个字。

早在第一眼看到这个字的时候,他就表示了抗议。

这么复杂的字,笔画这么多,以后他要是名扬四海了,给人签名会累死的!

他希望自己叫林一。

简单方便。

眼下还是这么久以来,林澈第一次为自己的“拒学”感到羞愧。

他睫毛扇一下,大声说:“我今晚回去就学,我明天教你!”

“嗯。”

方棠点点头。

她毫不犹豫就同意的态度倒是让林澈愣了半天——本来以为她又要拒绝的。

他抿了下嘴角,突然笑起来,灿烂的不得了。

左边面颊上有个小小的酒窝。

“那、那你住在哪里,我明天来找你玩。”

林澈盯着她,落日给他眼睛里铺了层闪烁的期待。

方棠正要说出个地址,张了张嘴,又停下来。

对,她家已经搬家了。

她歪了下头,有点为难:“我忘了……”

“忘了?”

林澈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。

她点头。

眼睁睁看着林澈从刚才摇尾巴的小狗再次变成怒气冲冲的包子。

“你怎么能忘了!”林澈气急败坏,“你明明就是不想告诉我!”

“我真……”

方棠还想说点什么。

早就跑到外面那堆健身器材上玩耍的两个男生突然朝向这边,喊起来:“林澈,车来了,快点!”

他们站起身,做出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。

林澈还执拗地瞪着她,一动不动。

“林澈,走了!”

“再不走没位置了!”

下面叫喊一声比一声急,连方棠都觉得自己被催促声变得焦灼。

林澈却跟没听到似的,抿着嘴巴,等她答案。

他睁大的眼睛圆圆的,很好看,让方棠想到小动物湿漉漉的眼睛。

被这样直勾勾看着,心里总会生出来愧疚,或者是纵容。

她连冰棍都不好意思吃下去了。

“你不走吗?”

“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!”

林澈生着气,近乎耍赖似的开口。

可她的确不记得新家的地址了呀。

方棠咬了下嘴唇,环视一圈,看到那边还趴在地上晒太阳的小狗时,突然来了主意。

她跳下凉亭的座儿,在他面前站直身子。

然后伸出手——

在四周不知道多少惊诧的目光中,把手心放到他脑袋上。

她摸了摸他脑袋,像是在给小狗顺毛一样。

口中念念有词:“乖,乖。”

“你!”

林澈被她不可思议的动作气得七窍生烟。

他一个堂堂男子汉,竟然被女孩子这样抚摸,叫什么话!

他应该横她一眼,推开她的手,干脆不理她的。

但他就像生根了似的,直直杵在那儿,一边用羞耻受辱的眼睛看她,一边稍稍低下头——

甚至还用脑袋拱了拱她的手。

方棠觉得他头发很软,有点像是幼儿园养的小鸡的绒毛。

她笑起来:“我真不记得了,但我以后就住在这里了,你会经常见到我的。”

“那,下次你一定要告诉我你住在哪里!”

林澈真好哄,立马别扭的服软。

他对方棠挥了挥手,和两个小伙伴匆匆忙忙往操场方向跑。

离开凉亭没五米远,又扭回头。

也许觉得她连家住在哪儿都能忘记,名字就更不值一提了,林澈露出威胁的表情,不放心地叮嘱。

“我叫林澈!方棠,你不许忘记我名字!”

方棠吃着小雪人,对他点点头。

林澈笑容灿烂,比淌金的晚霞还要夺目。

刚才被她摸过的头发翘起来一支,随着动作活泼地跳动。

***

方棠吃完饭,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上播放的《101斑点狗》。

妈妈陪她看了一会儿,喊她:“棠棠。”

方棠细声细气地“嗯”一声。

妈妈问:“下午和你一起在凉亭里玩的男孩是谁?”

方棠歪过头。

从对方跑开,到方棠被妈妈接上楼,再到吃完晚饭。

中间过去了快两个小时。

天空已经完全黑下来,星星在头顶闪烁。

她盯着电视,抿起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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